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你再说一遍？”当向林不咸不淡地抛出那句威胁后，陶洪洪一下子就怒了，豁地站起身来，长椅“咔吱”一声被推着往后挪动。

为了不影响到提前上楼休息的客人，关掌柜已经把放音乐的器械关掉了，向林也便将注意力挪到了别处，一名旅店服务生将大门附近最大的那扇窗户推开，让新鲜的空气能够更畅通地流窜进来，院子里的几片桃花花瓣随风潜入。

望了几眼那抹粉色，向林这才慢慢看向身旁起身的女子，依旧是语调清淡，眉眼清冷：“你的道术委实神奇，但剑术实在一般，杀你，可以。”好嘛，这是权当对方没听明白，很用心了。

“啪！”陶洪洪火气更旺，手掌按在一直竖着靠放在桌边的桃木剑剑柄处，哪里还能记得李青帝方才的交代。

对方的狠话没来得及出口，身子才稍稍探过来，攻击的架势方显雏形，向林已经顺手捡起桌上筷子筒里的一根筷子，尖部顷刻间抵在陶洪洪雪白的脖颈处，带出一道短短细细浅浅的血线，只是微微划开了表皮。

前台翻书的旗袍妇女，偶尔抬眸，瞅见了这一幕，也不知会伙计们上前制止，反而饶有兴致地多打量了那个绿裙女子几眼，然后重新把视线放回书上，低头时无声地笑了笑。

脖子那点短暂的酸痒感觉愣是把陶洪洪震住了，她的手指放在剑柄处不敢妄动，身子也是一动不动。

向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那根筷子，抛进放筷子的木筒里面，拿起茶壶给陶洪洪和自己身前的杯子添了些茶水，语气也是淡淡的：“坐下吧。”

陶洪洪脑子一下没有转过弯，闻言坐了回去。

向林便不再搭理她，自顾自饮着那杯三叶虫茶。

第一次被一个同龄女子的气势彻底盖过的茅山上清派小公主，瞅了眼那个秀气与英气并存的绿裙姐姐，也拿起杯子，下意识模仿了对方喝茶的姿态。

......

李青帝与张朝昭前后隔了两三步一起离开了观六楼。

当先的李青帝原想御剑，似乎想起什么，便将掏出来的胶囊收回口袋里面，只是快步行了数百米后才慢慢加快步伐，从行走转为奔跑。紧跟在身后的张朝昭，木着一张扑克脸，李青帝走快些，他也走快些，李青帝跑起来，他也跟着跑起来，总归是不落下身影就是了。

藏在暗处的服务生，李青帝和张朝昭自然慢慢察觉到了，皆不以为意，只是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两人丢下了那名护卫，穿过树林，渐渐与观六楼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来到一处四下无人也无太多绿植的空地处。

天上一轮明月，光泽皎洁，落在此处，刚刚能瞧见两个男子的身影模样。

李青帝停步，转身。按捺许久的言语脱口而出：“小师傅哥哥！”

回应他的是一道半尺宽的透明色光剑。

李青帝伸手掏出一颗橙色胶囊向后向上掷出，与此同时右脚脚尖重重一点，身子迅捷不失潇洒，踏着胶囊画过的轨迹，向后飞起。

胶囊幻化成那柄长约七尺，宽达一尺，厚度在一到两厘米之间的黑色铁剑，李青帝双腿分开踩在铁剑剑身之上。

铁剑被李青帝的术法驾驭着直上半空。迎风背月的龙眉青年，黑发灰衣轻轻飘动，桃花眼微微绽放，嘴角也跟着咧开了一朵小花，容貌那个俊美，风采那个无双。

心中的不确信尽去，因为一道金色的落雷至天际直坠而下，以及迎面而来再熟悉不过的气势如虹。

李青帝御剑闪开那道落雷，一颗赤色的胶囊落到手掌处，变成一把长约三尺的青铜汉剑，金属剑镗与剑首上面凹凸起伏，正是八卦太极的图样，黑色剑茎与银色剑身微微泛着青光，两侧剑刃瞧着并不锋锐，却如同裹挟了好几斤的寒气与煞气。

金色落雷砸在了李青帝原先的位置，炸开了一个焦黑的土坑，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张朝昭将竹鞘扔到脚边，手持激光唐剑，抬起头来望向半空那袭与曾经的自己有着几分形似和神似的灰衫，视线微移，停在那把青铜汉剑上面，眉头微微皱起，跟着轻轻散开。

一股沉寂了许久的剑气向四周荡开，罩住了张朝昭与李青帝。

那剑气汹涌澎湃的源头，张朝昭剑眉高扬，慵懒的丹凤眼眸子彻底张开，瞳光凝聚如同两颗初升的太阳，唇线分明的嘴角稍稍咧起。

一个持剑昂首在地上，一个持剑御剑在空中。

两人不约而同怔了一下，便是连那个打定主意先教训弟弟一顿的张朝昭也出神了片刻，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

这场景依稀恍如当年，一个教剑一个学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些许不同，曾经自己只是稍稍提升了一两成剑气，李青帝就被冲刷得快要站不稳身子。

而今，张朝昭激动之下全力施展的剑气威压竟没能拂动一下李青帝的眉头，瞧他神色姿态，说是游刃有余都犹未可知。

张朝昭也没太上心，只是觉得如此再好不过了，这样自己放开手脚便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重伤了那个烦人的小子，时隔多年，定然要好好收拾他一顿，顺便看看现在的小青帝有几斤几两，究竟长进了几分。当然，如果自己心情好，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稍微教他一教。

李青帝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剑气，回忆着过往教学的一幕又一幕，眉宇间的雀跃一重又一重，他朗声笑道：“哥，这么多年你......”

雷鸣低吟，一道金色雷光从张朝昭的掌心激射而出袭向李青帝，李青帝左手五指甩动，一道若出一轨的蓝色雷光被其牵引着迎上那道金色雷光，两者转瞬间相遇，互相抵消炸开。

紧接着，天上接连落下数道大小不一的金色落雷，李青帝驾驭着黑色铁剑画着曲线，一一避开，虽次次好似险险躲过，但瞧着李青帝的神色却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李青帝看着地上那个骄傲的哥哥，心中了然，这是要考教徒弟这么多年的进展了。于是，李青帝便不急着和哥哥叙旧，开始全力施展手段。

哪里能不竭尽全力，以前每次稍稍偷懒几分，事后不仅落得个不大不小的伤势，更惨的是，还要被小师傅哥哥很严厉地训斥一顿。

重伤倒不至于，哥哥肯定有分寸的，这不，看剑气强度和先前几次出手便知道了。

于是，李青帝挥动手中那把汉剑，剑身将一道半尺宽数尺长的蓝色雷电剑光甩向张朝昭。

张朝昭感受着蓝色雷电剑光的剑气，竟生起了一丝威逼感，他握紧手中的黑竹竿激光剑，斜向上狠狠一撩，从地上拉出一道三尺宽的透明色光刃，光刃上有金色光纹流动浮现。

张朝昭的金色雷光等级高于李青帝的蓝色雷光，说来李青帝这手五雷正法还是张朝昭当年手把手传授的，只是一直以来，李青帝对于雷法的感悟总不如张朝昭，没曾想这么多年依然如是，大概是更多的精力都耗费在修习他们蜀山派的御剑术上边了吧。

事实上，论当下对于剑光轨迹的把控，李青帝确实比较张朝昭强上几分。更为灵巧，更为迅捷。

雷光附着的磁场光刃接触到那道半尺宽的蓝色雷电剑光，两者停滞了片刻，雷鸣撕咬声喋喋不休。

再下一刻，金色雷光闪动的磁场光刃劈开了那道蓝色雷电剑光，磁场光刃继续杀向空中的李青帝，而那被分开的两道雷电剑光从张朝昭两侧飞过，炸开两个焦黑的土坑。

张朝昭却是大皱其眉，脑子蓦地变作空白一般。

雷法等级本就高了一等，但这使了九成功力的磁场光刃竟没能如同断冰切雪一般立时划开李青帝随手的一剑。

张朝昭瞥了眼李青帝劈开磁场光刃、那被蓝色雷电缠绕，深蓝色能量光泽包裹着的青铜汉剑，嘴唇紧紧抿着，瞳孔微缩。

那把剑，曾经是自己的佩剑，名唤三五斩邪。原是象征龙虎山天师掌教权威之法器，一雌一雄，传袭久远，混沌时代开启后，加入特殊合金和其他数种特殊材质，结合古法与新的技术，经过改造重铸，合二为一，坚韧无比，剑下斩杀异魔无数。

当年祖父张骥颜便是手持三五斩邪剑砍下了黑色金字塔里面那只国域异魔。祖父死后，父亲寻回此剑，后来又早早送给了自己，一直形影不离，几乎可以算是剑在人在。当年龙虎山灭门一役，自己遗失在山上，想来是被李青帝拾到了吧。

难道是因为有它？

张朝昭低吼了一声，一道又一道越来越宽大的金色落雷追着李青帝从天上降下，与此同时，数道闪耀着金色雷电的磁场光剑被张朝昭挥向李青帝。

李青帝驾驭着铁剑穿梭期间，刚刚避过，偶有来不及闪躲的，便施展雷法，令两者相互抵消。

哥哥这是不耐烦了？干脆直接使出自己最强的招式好了。

于是，躲过了最后一道落雷的李青帝停在空中，与张朝昭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掏出一颗紫色的胶囊，按下开关，紧接着李青帝左手做剑指，继而两手大开向两侧伸展，掌心斜斜向上，十指微微张开，闻得一声低喝：“万剑归宗！”

无数由紫色胶囊变化出来、经过特殊炼制的铁剑和铜剑在深蓝色能量的驾驭下围绕着李青帝盘旋飞驰。

李青帝心念一动，闪耀着光泽的剑群们剑尖直指地上的张朝昭，飞驰之下。

雷鸣大作，金色雷光夹杂着透明色的磁场能量光芒疯狂舞动，连绵不休的爆裂声响中，眼见场下尘土碎石飞扬，可视度急剧下降。

剑群脱离开了李青帝后，纵横肆虐了一、两分钟后，便被其驾驭回到自己身边。

等到烟尘散开，场下已是被摧毁得大变了模样。

还有那受了重伤的张朝昭。